作者迟暮之年读书的状态，分享了阅读《林长民集》的收获与感想。一方面阐述了林长民作为清醒的爱国主义者的表现，包括其爱国行动以及培养下一代的先进理念；另一方面说明了编注近现代文献所面临的诸多难题。
《林长民集》，由陈学勇、于葵编注，于2024年10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。
人到迟暮之年，读书往往呈现出两大特点，一是杂乱，二是随意。其实，这两点本质上是一回事，没有丝毫被动勉强之意，完全是潇洒自在，如同行云流水一般，流到哪里，就在哪里汲取一点知识的能量。这种近乎庄子所说的“逍遥游”的境界，若非到了一定年纪，是很难达到的，或许这就是长寿所带来的独特优势吧。
如今我读书，既没有功利性的目的，也没有制定什么计划。常常是因为突然对某方面产生了兴趣，或者遇到了某个偶然的契机，就会兴致勃勃地捧起一本书来阅读。这样读书的好处在于，既能获取知识营养，又能激活思维，有效防止自己固步自封，甚至预防老年痴呆。
最近，我读了《林长民集》（陈学勇、于葵编注，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年10月版），收获颇丰。过去，我只知道林长民（1876 – 1925）是清末民初的政治活动家（也有人称他为政治家或政客，意思相近，只是褒贬不同），他还是著名才女、美女林徽因（1904 – 1955）的父亲。林长民未到“知天命”之年就意外离世，而对于他的具体情况，我了解甚少，更未曾读过他的文章。读完这本书后，我才算是在这一领域有了新的认识，如同咸鱼翻身一般，跟上了一些知识的潮流。
读罢此书，我的感想主要有两点。其一，爱国主义不能狭隘化。
林长民是一位令人敬重的爱国主义者。早年留学日本期间，他翻译了《西力东侵史》，以此激励国人铭记国耻。那时的他，是一位典型的爱国青年。后来他进入政界，希望通过议会政治推动中国进步，然而这在当时的环境下是难以实现的。但他的爱国热情始终高涨，对帝国主义列强一直持强硬立场。
1919年，林长民担任总统府外交委员会委员兼事务主任。当他得知巴黎和会应日本要求，准备将战败国德国过去强占的我国山东权益转交给日本，而非归还中国时，他以个人名义公开发表文章，严正指出：“如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，‘则胶州亡矣，山东亡矣，国不国矣！’”他还从法理上进行分析：“……闻日本力争之理由无他，但执千九百十五年之二十一款，及九百十八之年胶济换文，及诸铁路草约为口实，呜呼！二十一款出于胁迫，胶济换文以该路所属确定为前提，不得径为应属日本之据；济顺、高徐草约，为预备合同，尚未正式订定。此皆我国民所不能承认者也。国亡无日，愿合我四万万众，誓死图之！”（《外交警报敬告国民》（《晨报》1919年5月2日，《林长民集》123页））他的言论合理合法、有根有据，完全能够站稳脚跟。然而，当时的北洋政府表现差劲，态度软弱、无所作为。两天后，学生们走上街头，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运动——五四运动就此爆发。五四运动产生了巨大影响，改变了中国历史的发展进程。
林长民担任外交委员本就难以有所作为，此时他对政府的不作为感到愤怒，于是干脆抛弃公职，并将辞职书在报端公开发表（《自请罢免以谢日本人》，《晨报》1919年5月25日，《林长民集》124 – 125页）。他的文章义正词严，读来让人精神振奋。在他看来，官可以不做，但爱国的原则绝不能丢弃！
值得一提的是，林长民是一位清醒的爱国主义者。他一方面坚决反对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压迫，另一方面又积极学习外国先进的东西。他不仅自己努力学习外文，还带着年幼的女儿林徽因去欧洲游学，后来更是将她送到美国学习建筑和美术。《林长民集》中有一批涉及此事的书信日记首次面世，十分精彩。在当时，他这样培养下一代的方式相当前卫，而且效果显著。学习一切先进的东西，让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，这才是清醒有效的爱国之道。
和林长民同期留学日本的鲁迅也是一位清醒的爱国者。在日本帝国主义侵华形势日益严峻的1934年，鲁迅写过一篇文章，提到我们仍要学习日本的长处。他说：“即使并非中国所固有的罢，只要是优点，我们也应该学习。即使那老师是我们的仇敌罢，我们也应该向他学习。”他还说：“我相信自己的主张，决不是‘受了帝国主义者的指使’，要诱中国人做奴才；而满口爱国，满身国粹，也于实际上的做奴才并无妨碍。”（《且介亭杂文·从孩子的照相说起》）一听有人说要学习外国的优点就斥为“汉奸”，这种老毛病简直像糊涂虫的行为。
清醒的人都有着相似的清醒，而糊涂的人却各有各的糊涂。虽然林长民已经离世一百年了，他的格局无法与鲁迅相提并论，但他们确实有相通之处，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地方。
感想之二，编注近现代文献颇具难度。
整理出《林长民集》并非易事。原始材料大多散落在各种报纸杂志中，一些冷僻的报刊很难找到，即便能找到，也可能残缺不全。而手迹、书信、日记的寻访更是麻烦，能看到的往往字迹模糊，难以辨认。近代人的文字常常文白夹杂，读起来不太通顺，行文语气也与现在通行的有很大差异，给文章加标点有时都十分困难。文本中涉及的背景和人物也不易注释，由于材料不足，又没有合适的工具书，有些地方根本无从下手。这些都是整理一般古籍时不会遇到的难题。可见，无论是处理久远的文献还是近现代的文献，都有各自的难处。
《林长民集》的整理编辑工作历经多年，中间还曾一度停顿，最终集合了多方面的艰苦努力才得以出版。我们这些轻松阅读的读者，就像在树下乘凉的人，十分感谢那些辛勤栽树的劳动者们！
本文通过作者阅读《林长民集》的经历，展现了林长民作为清醒爱国主义者的形象，强调爱国主义不应狭隘化，要学习外国先进之处。同时，也阐述了编注近现代文献面临的重重困难，表达了对编注者辛勤付出的感激之情。
